稻生

【贺陈】逆河.小布丁

五毛一支,香香甜甜不上当。


小布丁

 

“阿嬷啊,冰棍怎么卖啊?”

7-11、罗森、全家等便利店还没有遍地开花的年代,正对弄堂口是家没有招牌的杂货铺。小小的正方形店面,纸巾、牙膏、香皂,和一些名字诡异的膨化食品终年累在货架的方格里,积一层厚厚的灰。铝合金的卷帘门刷啦刷啦响,上头是常年不露面的住户,两根细长的竹竿从防盗窗里伸出来像两条营养不良的手臂,每天都挂着刚洗好的衣物,时常还是床单被罩之类的大件,令人怀疑女主人有洁癖症。

贺涵小心避开头顶滴下的水,食指屈起来,哒哒扣着灰蒙蒙的玻璃柜台。

“三色杯两块,巧克力的一块,其他都五毛一根啦。”银发婆婆窝在屋子深处的藤椅里,面前的黑白电视滚动播放哀哀怨怨的琼瑶剧,混杂争执、哭啼的狗血三角恋,和酷夏的日头一样漫长。

两人刚打完球回来,像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两条鱼,贺涵直接把背心脱了甩搭在肩膀,露出上臂鼓鼓的肌肉。陈亦度脸皮薄,热得面色赤红也坚持不脱,湿透了的灰色工字背心紧紧贴着精瘦的脊背,只能麻烦贺涵撩开下摆一下一下替他鼓风。

他趴在海尔兄弟的白色冷冻柜上,小心翼翼掀开左边半扇,脸埋下去,贪婪地享受扑面而来的冷气。

“贺涵,你吃什么啊?”

“我……盐水棒冰吧。”红白玻璃纸的盐水棒冰扔出来,哐当一声。

“那我吃什么呢?……”像挑服装面料般深思熟虑。赤豆的,咬在嘴里卡崩爽,绿豆的,清清飒飒透心凉,巧克力能补充打球消耗的能量……手在冰柜里头翻搅得咔咔作响,阿婆忍不住,从五阿哥青葱的脸上收回目光,“快点好伐?冷气全跑光了。”

最后还是要了支小布丁,奶油的香甜真是难以抗拒。

 

付了钱,两人迫不及待撕开包装,张望着想寻个阴凉处。弄堂里有人把折叠钢丝床拖出来,翻着肚皮躺在上头午憩,让本就拥挤的地方更是没处落脚。勉强挤在屋檐下的阴头里蹲着,看对面一条大黄无精打采扑甩尾巴。

“嚯啊,爽。盐水的可真解渴。”贺涵畅快淋漓吃了一阵,转过头去,看见陈亦度小心翼翼探出舌尖,还在乳色的冰棍顶端打转。

别的男生打完球都跟馊了似的发酸,陈亦度就算连发根都浸在汗里,也只散发着蓬松的热气,一点没难闻的味儿,加上此刻被奶香沾染,整个人软糯得都快成了软塌塌的雪糕。

他莫名想起偶然间听到他同学给他取的外号:嘟嘟。

“噗嗤。”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可爱,真可爱。

嘟嘟专心致志啃着雪糕,对二十五岁不找女朋友偏找男朋友的奇怪老男人的诡异笑声熟视无睹。

 

恋恋不舍品尝完,拍拍裤子准备回家。陈亦度却仍站着,脑袋别过去朝着杂货店,不肯走。

“怎么了?”贺涵不解。

“我们……要不多买些回去放着吧?”

“为什么?”贺涵皱起眉头,舔了舔下嘴唇,准备从成本、效率等角度剖析买一箱回去储藏和每次想吃时下来买,何者来得划算。可逻辑的阀门还没拧上,就被陈亦度清凌凌的目光卸了回去。

“因为,这样我想吃的时候就能立刻吃到啊。”

 

最后贺涵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死缠烂打的杀价技术,用批发价提回了一塑料袋的小布丁。

整层楼只有公共厨房备一台老式冰箱,拉开下柜,冰盒里除了几块砖头硬的咸腌肉,别无其他。

冰棒哗啦啦倒下去,心窝立刻满满的。

“一天一根,别多吃啊。”小家伙的肠胃一直没那么坚强,贺涵不放心,回头嘱咐。陈亦度咧着嘴,自然应承下来。

可没过三天,就出了事。

 

“贺涵,你是不是偷吃我奶糕了?”陈亦度抿着唇亭亭屋里一站,凶巴巴质问床上悠哉晃腿听评弹的人,刘海都气分叉了。

贺涵一愣,拧轻了收音机,手臂支起上身:“谁……谁偷吃你雪糕了?”他努努嘴,书桌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阔叶茶水正安安静静等着凉。

“那怎么一下子少了好几根?”陈亦度不依,拉着他的手扯到厨房。

果然,前两天刚载满的冰柜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嗨,估计被哪个馋猫偷吃了呗,我跟你说了别一下子买太多,想吃的时候就下去买,这下好了吧……”絮絮叨叨着抬头,居然看见漂亮的眼窝里汪着一捧浅水,吓得立刻闭了嘴:“好好好,不说了……没事,不就几根冰棍么,等你吃完了咱再去买。”

“不行。”其他事可以原谅,盗我食者不可饶。陈亦度愤愤扒拉下头发,立誓要抓住这可恶的小贼。

 

刷刷刷。长城牌铅笔在纸面快速滑动,留下一道道凌厉的阴影。周末午后,搓麻或陷入昏沉的午睡,极少有人像陈亦度这般坚持用功。其实只是单纯喜欢这一门课,想要好好学。

贺涵在一旁翻着上海经济报,边用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赶蚊子。

嘘——陈亦度突然摁住他手腕,你听。夸啦、夸啦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像老鼠翻食。陈亦度扔下笔冲出门。

这下被我抓着了吧。连日守株待兔终有成效,陈亦度得意洋洋。硬冷的唇线还没拉起弧度,整个人直愣愣刹车在厨房门口。

贺涵从他肩膀上探过去一瞧,呵,两张红扑扑、脏乎乎的小脸。齐腰高的小人儿被抓个现行,吓得怔在原地。大的紧张兮兮扒拉着冰柜,小的怯怯往他身后躲。手指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

八道目光交叉对撞,一阵刀枪铮然。

哎,输了,输彻底。

结果那个下午不仅陪俩小泥猴吃了雪糕,还踢了球。落日像个浑圆的咸蛋黄从鳞次栉比的黑瓦屋顶沉下去,沉下去。水门汀墙面上的溶溶暖光,一寸寸被暗影蚀刻。

贺涵追了会儿便体力不支,摆摆手停在原地。他看着夕阳下奔跑的陈亦度,瘦条条,骨伶伶,像只快活的小风筝。


他祈愿他永远喜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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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一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