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谭赵】节日快乐

为年龄差忧心忡忡的,不只是楼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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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宗明没想过“初恋这件小事”,会在某一天,成为令自己坐立不安的大事。

对谭宗明来说,初恋几乎是个不存在的名词。在遇到赵启平之前,谭宗明每天都生活在群花围绕之下,绚丽的颜色和妖冶的味道让人头晕失神,花看多了都一个样,不断闪过眼底的重复形象充斥大脑,怎么可能还记得住见到第一朵白玫瑰是在何时何地?而遇到赵启平之后,则百花枯萎,百草凋零,天地之中唯留一棵金丝楠,顶天立地,清香傲然,如一个强力的漩涡,牢牢地吸住了谭宗明的全部眼神。

但赵启平是有初恋的,并且也没瞒过谭宗明。他的初恋是大学一年级时,偶然在一次公共课上遇到的一位学姐。女生和言情剧中描写得差不多,肤白,发黑,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走起路来轻盈地像在跳舞,具备一切出演一见钟情桥段的女主的形象特征。自然而然,那时候还宁折不弯的小赵一下子就开始畅想起“才子佳人”比肩的美好画面,也迅速凭借自己玉树临风的外形和出众优异的成绩捕获了学姐的芳心。

 “男人都有初恋情结”。当他看见赵启平屏幕上出现“乔甄”这个名字的时候,无端想起了最近网络上流行的这么一句话,谭宗明那颗稳如泰山的心,突然就滚落了一小片崖岩。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俯身取时代经济报的时候偶然瞥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并无半点窥探之心,谁让赵启平将讯息都设为在锁定屏幕上显示呢?

谭宗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将报纸刷一声抖开,眼角余光却粘在从浴室走出来的赵启平身上。赵启平刚冲完澡,柔顺的发梢还在滴着水,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房间中央。沐浴露的清香一丝丝在房间里飘散开。

柠檬味的。

谭宗明看着浴巾下那隐隐约约的人鱼线,仿佛两道优美的山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对了,明天晚上我要加台手术,吃饭的事情改天吧。”赵启平没感觉到那道来自沙发的目光的炽热,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用右手拇指指纹解锁后随意翻阅着。

谭宗明皱了皱眉:“我们都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话毕察觉语气太过娇嗔,又立刻找了个客观些的理由:“主要是那家餐厅是限额供应的,平时很难预定到位置,我让秘书提前了一周打了好几通电话,才算订到两个座位。”

赵启平抬了抬眼皮,“那就再重新预订一次呗,反正餐厅又不会明天就倒闭。”

听到这样的回答,谭宗明不再多言什么,收回目光落在报纸上,俨然摆出一副认真浏览新闻的架势。但赵启平发现他高定衬衣下宽阔的胸膛明显加大了起伏的弧度,笔直的唇线抿得紧紧的。

好像……自己刚才的语气太不上心了。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加班次数较多,经常回到家就已是深更半夜,劳累之下赵启平往往不想再有过多亲热的举动,行为上不免冷落了对方,想到素日被人众星捧月的谭宗明眼巴巴等着盼着想和自己吃顿饭,还被自己一句冷冰冰的话就打了回去,赵启平一瞬心软,侧过身子蹭到谭宗明身旁,语气带上了点认错的讨好:“可是加塞的手术真的很急,我也没办法嘛,等忙完了这段时间一定陪你出去转转。下周,就下周,你看怎么样?”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谭宗明心想,若再计较可就显得胸襟太狭隘了,况且都已步入中年,难不成还像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他搁下报纸,一展臂,把新鲜欲滴的小柠檬搂进了怀里。

 

但赵启平初恋还在和他联系,这件事终究梗在谭宗明心里。

谭宗明听赵启平说过,“乔甄学姐”(赵启平提到她时是这么叫她的)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比他大两届,除了第一年的公共课外,之后两人的课表就几乎没有重合的,因此待两人因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在偌大的校园里就很少遇见彼此了,即使撞上了也最多匆匆打个招呼,更不用提私下里有什么联络了。

那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乔甄重新找上了赵启平呢?锁屏上的消息提示只显示人名,并未显示讯息内容。

谭宗明看着才腻歪了一小会儿,又匆匆忙忙套上衣服出门上班的赵启平,说不清心里的心疼还是不安更多一些。

在外人看来,若要说谭宗明和赵启平什么不般配的地方,那也只会是赵启平多多少少有点“高攀”了谭宗明。毕竟作为晟煊集团总裁,谭宗明名下坐拥的资产能使大部分人瞠目结舌,更何况“男人四十一枝花”这句话在谭宗明身上差不多得到了最为淋漓的演绎,脱发,啤酒肚,日益松弛的肌肤,这些随处可见的衰老症状都和谭宗明扯不到一丁点关系,即便不知道他的身家背景,英俊不凡的外表和潇洒从容的气度也能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赵启平呢?虽说长相上倒没可挑拣的地方,并且年纪轻轻也已经是公立医院骨科的第三把手,但再怎么夸,也只是一位帅气的、年轻有为的医生罢了,在医患关系无比紧张的当今,医生……可算不上是多好的职业。

不过现实中这些话是绝对没人敢说的,因为谁都知道,赵启平是谭宗明手掌心最至高无上的宝贝。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在谭宗明心底,这段关系中“高攀”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赵启平的明媚夺目令他着实自愧不如。

说白了,认为赵启平要低谭宗明一等的想法,都是拜金主义的俘虏。有钱又如何?赵启平的工资足以让他自己过上体面的生活。总裁又如何?普天之下又不是人人都会为那些红红绿绿的折线牵肠挂肚。而且最大的问题是,谭宗明已不年轻了。商场征战这么些年让他深感疲惫,虽说在私人订制的营养食谱和国外最昂贵化妆品的精致照料下,他的外表还未曾显出老态,但心灵的皱纹已隐隐浮现出来,尤其是近几年,更是向往着哪天能抛下俗世繁杂,和心爱的人找一处湖畔旁树林边的小木屋隐居起来,从此管它红尘万里,只取门前一径。可对于刚刚踏入社会没几年的赵启平来说,还远远没能历览生活的波澜壮阔以及沿途风景的变幻万千,难道就真的甘心从此和一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中年男子步入安稳的平淡?你看,即便是生活细节上,两人的不同也显而易见,谭宗明爱喝茶,赵启平却依旧像个小孩一样离不开冰可乐。

 

“可是……弯了的人还能直回去?”多年好友安迪听他唠唠叨叨了这么多,终于说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谭宗明愁眉苦脸抿了口铁观音:“据最新的科学研究发现,人的性取向是流动的,也就是说虽然目前是我把他掰弯的,可就跟记忆金属似的,说不准哪天在合适的环境和机遇下,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形状呢?”

“嗯,所以你就不能直接问他吗?”

“那……那多没面,况且因一点风吹草动就质问对方,这也是太过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不符合我的身份。”

“这倒也是。”安迪懒得反驳,垂下眼轻轻吹开茶杯上的浮沫,半晌,才再次开口。

“或许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让他彻底离不开你,例如,更多的关心。”

 

关心?谭宗明手指交握轻轻摩挲。

虽然平日里谭宗明已经尽量事无巨细地关照赵启平的生活,但真要深究起来,他只是比平时多下了几个命令罢了:让秘书预订约会场所,让厨师多做一份营养早餐,让管家取出备用的新西兰羊绒睡衣,让司机准时准点接赵启平下班……全都是让别人去做什么。而自己呢?无非只是花费了点时间陪他一起享用别人提供的服务。听说当初“乔甄学姐”可是特地亲手为赵启平做过一比一的石膏雕像,用那双白嫩柔软的手一记一记雕刻出来,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最后出来的效果震惊全院,比裸身的大卫还要辉煌。

得亲自为他做点什么。

可是在做什么这问题上谭宗明又犯了难,他的生活由形形色色的人帮助打点,大到商业会议,小到衣食住行,如果他愿意,可以从早到晚不翘一根手指,手工之类的活儿可真不适合他。想了半天,一杯铁观音见了底,他才拨下了助理的电话:“请帮我查一下本市的diy烘焙坊,要环境好一点的那种。”

虽然明天的晚餐被赵启平取消了,但是依旧改变不了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两人在一起满一周年。

 

赵启平有个小兄弟叫李熏然,是个公安局的刑警,两人平时交情不错,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对美食抱有浓厚的兴趣,一脱下白袍警服,服务人民的医警组合就化身为吃货小分队,横扫全市各类美食点,连九曲十八弯的弄堂犄角旮旯里的馄饨店都不放过。不过两人口味有些不同,李熏然偏爱刺激性的食物,坚定地认为川湘菜应并列八大菜系之首,烧烤火锅更是每周都要扫荡一次。而赵启平则更喜甜食类,按照他的说法,甜食不仅造型可爱,摆盘精致,还可以刺激大脑释放脑啡肽,令人身心愉悦,起到排解工作压力的效果。

谭宗明在微信上向李熏然打听了赵启平最近的喜好,得到的答案是柠檬口味的甜品。想起那人白皙锁骨处的柠檬香,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下。

 

当排成一排的店员看见穿一身休闲装的谭宗明步入提前打扫过所以显得无比窗明几净的烘焙教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诚惶诚恐。他们不知道谭宗明具体的身份,主要是平时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关注经济时政类报刊,否则他们就应该早在销量最好的经济周刊去年第三期的封面上,与谭宗明幸会过一面,但即便如此,能包下烘焙坊一天场地的,必定是很有钱,还很闲的人。

谭宗明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慢慢悠悠挽起袖子,心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为心爱的人亲手做一盏漂亮美味的蛋糕,不比弄尊硬邦邦的,只能看不能吃的石膏模型来得浪漫实际?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随着实践的深入得到了自省和质疑。才上手没多久,童心被勾起的谭宗明趁指导老师去取模具时,好奇地摇晃了几下打发奶油的瓶瓶罐罐,他看着不受控制喷溅出来的奶油像二月飞雪般落在他衬衫的领口上,外套的衣摆上,以及锃亮的皮鞋尖上,弯起的眼角瞬间僵成硬邦邦,同时决定下个月开始要给家里的点心师提一下工资。


“启平啊,下手术了吗?”

在多位蛋糕师的帮助下,在损坏多个蛋糕胚之后,谭宗明终于勉勉强强完成了柠檬慕斯戚风牛油翻糖海绵冰淇淋蛋糕的制作,至于为什么要弄那么复杂,让一个普普通通的蛋糕充斥着如此多的冲突性和对立性,运筹帷幄的谭总裁表示:希望自己的爱人在品尝蛋糕的时候,能留意到其中各式各样的滋味。

就像爱情,别看表面光滑柔顺,也是包含着各种小心思的。

不过当谭宗明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清澈的女声时,谭宗明的那点小心思立刻成了加热过头的熔岩巧克力蛋糕,砰一声就炸得面目全非,也不管赵启平在电话那头说什么,提溜着蛋糕盒从保时捷里窜了出来,不顾因久坐三小时而发软打颤的双腿,蹭蹭蹭就爬上了医院的三楼。

骨科门前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赵启平风度翩翩地立在窗前,腰背笔直,双手插兜,任由晚风撩动着他的衣袍和翘立在后脑勺的几根碎发,既优雅,又可爱。但这样一幅宁静美好到想让人临摹了挂客厅正中央的美好画面,全被旁边那位目光恳切的披肩发女子破坏了。

“呵,跟我说不要来探班,结果在这儿和人闲聊天呢。”谭宗明尽量克制心里的怒火,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成功人士的标准要求自己,微笑,吸气,缓着脚步走过去,同时竖起了耳朵,想着会不会探听到两人久别重逢激动难耐相约吃个夜宵之类的话。

赵启平背对着他,因此并没有发现鬼鬼祟祟的人,谭宗明听见赵启平好听的嗓音在空中回响,严肃温和,还带着点手术结束的疲惫:“手术还挺顺利,你先生的腿保住了,不过还需要留院观察段时间,等会儿你跟护士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对了,我下周有点事不在医院,我等会儿把另一位主任医师介绍给你,他也是这场手术的参与人,也比较了解你先生情况的……”

话没说完,赵启平顺着乔甄示意的目光转过头去,看见两米开外,衣服上有不明污渍的谭宗明正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的巨大的蛋糕盒。他嗅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柠檬奶油的香气,眉梢一挑,眼里的疑惑化成了饶有趣味的打量。

 

“节,节日快乐?”谭宗明尴尬地抬起了手里的蛋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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