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上海冬天的冷是洇入骨头里的,就像宣纸上的水墨,沿着比毛细血管还要狭窄的纹路一点点洇进去,浸染,淹没,直到把纸上万物都笼在了里头。

上海的冷体现在明楼身上,便是整个冬季的手脚冰寒。

明诚也觉得奇怪,从明楼宽阔的身板和厚实的肩背来看,理应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可站在明楼身边就好像站在一棵被白雪覆盖着的松树旁,克制冷静的坚硬立在那儿,沉默,有力,却是一点暖热都散不出来的。

明诚这才想起来,明楼的手脚冰冷是从大姐走的那天开始的。

 

吃晚饭的时候,明诚额外熬了红枣桂圆汤,两个男人的饭桌上,兀然出现有这么一锅红沉沉的汤物显得有点奇怪。明楼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翻弄碗里的白米饭,一蓬白雾腾在他脸上,陡峭的鼻梁掩在里面,云蒸霞蔚似的光景。鼻梁两侧那双英俊的眉目敛得紧紧的,生怕眼神一不小心溜出去,就换回一碗甜得令人不适的东西。不过明诚可不管这些,他不苟言笑地盛了满满一碗,硬邦邦放在他手边,“喝了。”两个字也是不苟言笑的。

明楼撇撇嘴。心想自从养了三十年的弟弟彻底当家后,简直有了大少奶奶的样子,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还不如以前的阿香乖巧,只要给足她买菜的钱,尽做些自己爱吃的,红烧肉,糖醋鱼,酱油鸭……抱怨的话混着回忆的酱香气,琐琐碎碎在肚子里滚了两圈,抱怨的人还是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饭后,两人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大局已定,时局渐稳,心里空着的地方反正也填不上了,兄弟俩的夜晚基本就这么相互依偎,悄无声息地度过。

可汤婆子是怎么都不愿意用的。

喝女子养生的玩意已经是极限了,即便是在家里,明楼还是要持着那一点兄长的威势和尊严。他坐在书房的太师椅里,冻得两条腿直哆嗦,身上已经套了两件羊绒衫,可手指还是僵得像屋檐下的冰凌子,连支钢笔都握不住。他有点生气,便用了更大力地去抓握。

明诚被对面的动静闹到,抬眼看他在那里跟自己生闷气,钢笔像把匕首被抓在掌心,狠狠地,有点咬牙切齿的架势。他觉得大哥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莫名的孩子气,可或许是被书里的情节吸引住了,嘴角稍微挑了挑,又一脑袋埋进小说里去了。

明楼受了冷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眼睛瞪得老大,别扭的情绪如同地底下醒过来的小动物,拱着拱着快要破土而出。他扔下钢笔,把凳子向后猛然一推,在惊天动地的响声里和明诚惊诧的目光中一径走到明诚身后,伸出两只手,探进领子里,捧拢那截白润玲珑的脖子,粗声粗气:

 

“别动,捂着。”


2017-11-29
/  标签: 楼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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