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贺陈】逆河.游戏厅

逆河系列目录:

楔子

电风扇

小布丁

收音机

帆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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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打拳霸的少年不是好少年


游戏厅

 


陈亦度发觉最近贺涵专注手机的时间比往常长许多,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成日抱着台手机目光如炬专心致志,手指还飞快在屏幕上戳动着,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今天晚上吃什么?”午觉醒来,陈亦度昏昏倦倦地侧身撑起脑袋,随意找了个话题,试图吸引又在看手机的贺涵的注意力。

“随便。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看似极为体贴的一句话,实则让人感觉到极大的敷衍。陈亦度忍不住了,一拍床板:“贺涵!”

贺涵手一抖,中国红的苹果手机顺势从被子上滑落,被眼疾手快的陈亦度如饿狼扑食般抢过去,翻过来一看,消消乐霓虹灯一样闪烁不停的画面刺激得他眼睛疼。

“你这几天就在玩这个?”陈亦度一脸不可置信。

“啊……啊。”贺涵搔脑袋。

“你说你打王者荣耀、阴阳师什么的也就算了,玩那么……”

“所以……我这不是怕你嫌我幼稚么。”

 

 


也曾有过电子娱乐不曾如此纷繁的年代。

智能手机还未发展,个人电脑又是奢侈品,就连电玩城,整个上海也没开出几家,最流行的便莫过于穿两条街就能遇上的游戏厅。

游戏厅又称街机厅,是高中生和无业小混混最爱去的地方,一排排笨重沧桑的机器,烟雾缭绕的狭小空间,一头扎进汗味混着烟味混着泡面味的世界里,在扭杆和按键的狂猛拍打中发泄青春期的热血和激情。


陈亦度上学早,读大学时比同届的同学年纪要小一点,贺涵又是晚两年上的大学,且是他的师兄,所以两人差着稀稀拉拉的几个年岁,在娱乐消遣方面的选择也有不甚重叠的地方。

陈亦度说贺涵就是个伪文青,都二十世纪初了,还老喜欢往唯一一家快倒闭的录像厅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逢陈亦度期末考刚结束的日子,他斜倚在床上咔蹦咔蹦嚼着薯片,一身轻松地看商学院的贺涵正在满头大汗复习着最后一门专业课。

“我现在哪有时间去录像厅啊,忙得恨不得脚都举起来。你说这老师要么就别划重点,要死一起死,这一划划了整本书,还浪费我墨水呢,真不够意思……”他瞥了一眼悠哉嘚瑟的人,海军蓝的裤衩下两根竹竿似的长腿晃悠着,蒙尘的百叶窗筛下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像粼粼金箔,圆润光滑的脚踝在界限分明的光影里划过来,荡过去……

他喉结窜动两下,收回目光。“你这小漏下巴,可别把薯片吃床上啊,不然揍你。”

漏下巴是上海人用来形容小孩吃饭总掉饭粒,陈亦度不服。

“你才漏下巴!每次亲我都糊我一脸口水!”

但话说完想到亲热的种种,脸上的热便泛到耳根。他知道贺涵有些洁癖,之前住在学校时睡在下铺,平时出门都得在床上铺一块垫屁股的毛巾,生怕宿友给他床单蹭脏了。同居之后,两人生活习惯磕磕碰碰,为了自己舒坦他也算让步许多。


他站起身,把半包薯片往他书桌上一搁,拍了拍手。

“好好复习,贺涵同学,我去游戏厅消磨青春了啊。”

“欸你等会儿,我送你。”

 

 


贺涵一进门就忍不住捂鼻子。

开在居民楼地下室的这家游戏厅,据陈亦度说是游戏种类最丰富的,因此放着家门口的那家不去,非得骑二十分钟自行车过来。

刚掀开宽粉似的门帘,浓烈的烟雾就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酸胀,贺涵不惯。陈亦度倒是不顾这些,吃完薯片的手还油腻腻的就去掏他口袋,摸出把皱巴巴的钞票,一元两元的,夹杂两张五元大钞,往门口处的柜台上一拍。

“兑币!”

贺涵借这功夫打量周围,昏昧的光线,歪斜的圆板凳,四把铁皮风扇嘎吱嘎吱转悠着,压不过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和叫骂声。贺涵皱着眉头看捧着一把游戏币的陈亦度乐颠乐颠找了台角落里的机器,摩拳擦掌的也欲加入沸反盈天的战斗中。

幸好出门前迫他把挂到胯间的大裤衩换了,他想。

在一群中分油头、背心裤衩、叼着大前门的年轻人中,陈亦度依旧干净得扎眼。纯白短袖牛仔中裤,带蓝钩的回力球鞋,头发也是规规矩矩利利落落的小板寸,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逃学的高中生。

贺涵笑笑,走过去呼噜一把他后脑勺。“那我傍晚来接你,不许抽烟不许喝酒,钱够么?”

“够了够了,我这技术几个币就能打一下午。您快去复习吧,别到时候挂科了找我哭鼻子。”

“嘿你小子!”

陈亦度白杨树似的后背长了眼睛,偏肩一躲,脑袋上的毛栗避开了,耳朵却被厚软的手指轻轻拎住。他头也不抬,配合地嘿哟叫唤一声,听着《拳霸》熟悉的音乐响起,偷偷抿嘴一笑。

 


 

贺涵支着下巴啃笔杆。

小蜜蜂原子笔,坚挺,耐咬。他记性好,悟性也高,平时再怎么马马虎虎地学,到了期末,一本厚厚的专业课本翻上两遍就能考个中等偏上的分数。不过,今天下午的复习效果却不大好,没那笑家伙在一旁捣乱,反倒学不进去似的。

 

陈亦度的服装设计和他的专业有所不同,性感且感性,也更依赖乍涌的创造力和灵感。两个人挤在一块儿自习时,经常遇到陈亦度没思路了,就过来嬉闹正苦算着高等数学的贺涵。

毛刺刺的脑袋搁大腿上,有意无意地蹭来蹭去,像是头不安分博关注的小兽。贺涵一低头,就噗通掉进那双漆黑明亮的无辜眼睛。

 

惹了火,漫山松木都折腰。课本丢开,火光烧白了整个夜。

 

贺涵越想越燥热,心烦意乱地在稿纸上重重划了几道,遮不掉上头挨挨挤挤铁画银钩的“度”字。手臂把桌角的小闹钟捞过来一瞧,时间也差不多了。

 


 

路上从小卖部拎了两罐汽水。一贯细心的兄长懊恼下午临走时没替他把水买好,沉迷游戏的少年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别说让他一下午不喝水,令他一下午不上厕所估计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贺涵环顾了一圈,只觉得比方才烟雾更重了。杂牌烟味刺激得嗓子直发痒,“陈亦度”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像鱼刺一般吐不出来。他又细瞧一遍,才发现角落那个位置处围了几个人。

 

“我说了,老子的vip座位,给我让开。”

站在最前头的年轻人刘海油得快遮眼了,粘成粗粗一绺,随着鼻息扑打,真怕扎眼睛里去,胳膊上不知画还是贴的纹身,花花绿绿晦暗不清,并且说话时有股难以描述的浑浊口音,vip发音尤怪,像是刻意作凶狠,结果念出来跟洋泾浜一样。

“凭什么呀,我一下午都坐在这的。”

贺涵走近几步,看见坐在原位的陈亦度正昂着头,下颌线锐利明朗,像头磨牙的小豹子,一脸无惧神色。

倒也挺凶。

“嘿,你别不吃敬酒吃罚酒啊,这哪家的小孩,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我家的小孩儿。”

贺涵把汽水往游戏机旁一搁,易拉罐底部磕出的铿然一响像夏天玻璃杯里碎掉的冰块。众人循声望过来,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半片阴影里,危如黄浦江畔的高楼。

孤松独立,玉山不崩。

 

屏幕上的小人叫嚣隳突,他笑地温和。“有何指教?”

 

 


“哎,疼疼疼!”

“活该!谁让你逞能。”陈亦度嘴上骂得紧,手上动作却轻了几分。镊子夹住蘸着药酒的棉球,轻轻覆上他抽搐的嘴角时,一颗心也跟着颤悠。

“那我总不能让他们欺负你吧。”贺涵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尽是柔和的笑意。他坐在别人家门口的台阶上,自下而上用目光描摹他精致的五官,描摹他紧张的神情,看他漂亮的手指捏着银白色的镊子,便想他裁衣时是否也这般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块世上独一无二的布料。

“拜托,他们三个打你一个,你能不吃亏么,平时精明算计的本事哪去了?况且你明天还要考试,万一给你打折胳膊打断腿了呢?”

“我拳头也很硬的好不好……”

陈亦度停下手。

“好好好,不说了……我下次扛起你就跑成了吧?”贺涵见他小脸撂下了,不笑时下垂的唇线显得有些冷硬,便又讨好地去摇他的手。

陈亦度愣了愣神。

逼仄的小巷中,辽阔的人世间。路灯的光无声无息地洒落,又被凹凸的石板路漫射,被澄澈的夜风搅动,融化在他清泉饲育的眉眼中。

他的大男孩啊,骄傲又温柔。

他轻轻叹了口气,空着的那只手摊开掌心,反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如同萤火虫栖于夏夜的草丛,带着缱绻小心的爱意,低下头,吻上了爱人的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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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一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