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庄季】安福渡口(二)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刚好遇见你

相遇这章正好蹭个投稿。



前文: (一)



2.

“迷路?老套又好用的搭讪。”

————


“安福小区?没听说过。”季白不咸不淡应了声,手指弹了一下烟身,方积起的一截烟灰簌簌抖落。

原来是个问路的,他兴致缺缺地偏过头去,继续琢磨着怎么能拿到修灯管的钱。

 

其实单换灯管倒不贵,但他想顺带把家里那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电器都整葺一遍,该修的修,该换的换。例如那台湘潭电机厂生产的天仙牌立式风扇,已经坏了小半年,秋冬无碍,可现已开春,要知道洛城的春天稍纵即逝,跟街边卖的棉花糖一般,看似云蒸霞蔚声势浩大,实则刚含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和味觉细胞充分接触,就化得水漓漓的,空留一口人造糖精的齁甜。若等天气炽热起来了再换修,早就浸湿几条汗衫。他倒是不太怕热,但不想母亲工厂下班回来,在懊热潮湿的环境里得不到良好休息。

 

他入神地想了很久,一根烟几乎抽得差不多了,一扭头,才发现问路的人居然还没走,站在两米开外向黑黢黢的楼里望。

 

这片地方虽属于老城区的范围,实则比城乡结合部好不了多少,它像是城市的灰暗面,是电影黑白底片中黑色的那部分,与白色的、光辉灿烂的部分界限分明,如同一片衰朽却堪堪能遮风挡雨的羽翼,隐蔽着一群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苟延残喘的人。因此大多数衣着光鲜的成功……或者说是小康人士,都不会往这儿拐。

季白在这里度过了自己三年初中和两年半的高中,凡是楼里出入的,基本都混熟,很少见到什么新鲜面孔。

 

他这才微微向后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起这位似乎比他大几岁的,“新鲜”的年轻人。


一米八几的个子,肩宽背阔,身量颀长,浓密的乌发在宽额前垂下微鬈的几缕,遮了几分高耸的眉骨。着装的话,上身穿一件白色尖领衬衣,下身是卡其色的长裤,可能是腿太长的缘故,裤管稍稍吊起两分,露出一截雪白的尼龙袜。另外,还斜挎着一个长方形杜若蓝的帆布书包。

 

看上去倒像是个斯文人。

 

“喂,你是做什么的?”季白用下巴颏点他。

 

“我来做家教。”

 

“家教?”季白嗤笑一声,“别看啦,不可能是这儿。”他向身后的筒子楼努努嘴:“就这儿的小孩?就算请家教,估计也只想学打架斗殴抽烟喝酒了。”

 

年轻人被这番话逗笑:“那你抽烟是向谁学的?”

 

嘿,季白挑起眉毛。没想到居然会被反呛回来。他捏着快燃尽的烟狠啜了一口,站起身,将烟屁股扔地上用鞋底碾灭,报复似的靠近他,一字一顿:“你,管,得,着,么?”

 

随着唇齿开合,浓烈的烟雾立刻游弋而出,熏上门面。那人倒退一步,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季白以为这下会激怒他,下意识绷紧全身肌肉做好了格挡的准备,提防任何角度任何力道的肢体攻击。

 

没想到对方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像看一个捣蛋的小孩,玩味地盯着他。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这时,身旁经过一辆二八自行车,随着踏板的起伏,车链子哐啷啷哐啷啷地响,如同打着有气无力的锣镲。是隔壁刚下夜班回来的李叔:“季白啊,怎么还不回家?”

 

“呃,马上回。我,我这儿有点事。”季白装模作样低咳了一声,余光瞥见李叔一径骑到楼侧去停车,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点疏狂莽撞。他松开攥紧的拳头,挠挠头,视图把话题重新引到正轨上:“除了安福小区这名,你就没其他的地址?比如在哪条路几号之类的。”

 

“哦,有的。”年轻人被提醒,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条。季白探过头去,还没看清是什么字,又被折好收了回去。

 

“钟青路52号。”

 

“钟青路?不是这儿,”季白无奈:“离这儿还两个街口的距离。你……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吧?”

 

“恩,我来洛城读大学,一直也就在学校附近活动,因此对这块地方不是很熟。”

 

“这样吧,既然撞见了也是缘分,我正好没什么事,带你过去吧。”

季白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

 ——————

 

“你叫季白吧?”

 

“啊。怎么了?”

 

“没什么,刚听见那个人叫你。对了,我叫庄恕。”

 

“哦。”

 

从逼仄的巷子里出去,又拐过一片七零八落的拆迁区,才上了较为开阔的街衢。

路灯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经过几个卖烤串的夜摊时,喧哗声如浪头拍打到脚边,溅失裤腿。白花花的鱿鱼被刷上酱料,在铁架上翻滚,呲呲作响。


季白从腾腾白烟中走过,一下被那喷香的味道拖住了脚步,手插在空荡荡的口袋里,咽了咽口水。

 

“想吃么?我请你。”庄恕察觉到身旁人步子慢了几分,轻声问道。

 

“不用。我不爱吃这个。”季白收回目光,向前方扬了扬下巴:“前面再过去就是钟青街52号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人小孩上课。”

 

“真不要?”庄恕冲着已经离去的背影朗声。他停在一盏路灯旁,光线夹着飞舞的尘埃,从他头顶像铁屑般纷纷簇簇地落下,他的脸浸在柔和的明亮里。

 

季白掏出一只手向后摆了摆,带动挂在瘦伶伶胳膊上的松垮卫衣像桅杆上的船帆一样摇晃。

 

他再次路过烤鱿鱼的时候,脚步坚挺,目不斜视。

 

“不知道舅舅回去了没有……”他心里默默念叨着,不禁低头加快了步伐。仿佛只一转身,就把刚才的助人为乐抛之脑后。


毕竟只是举手之劳,季白认为。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这样再寡淡不过的萍水相逢,会在他看似并不明朗的生命长河中,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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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一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