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罗衾不耐五更寒

短打。

 

 

又飘雨了。

这个秋天的雨水似乎格外充沛绵长，又格外无声无息，成型的雨滴见不到，只有飘渺的雨丝，粘在深蓝色的风衣上欲湿不湿。

但曲和还是把装有食物的篮子往身前揽了揽。

加紧步子沿着一条南向的小路疾走，绕过两个街角，恰好在雨停时迈进修道院。

 

阴沉天幕像一块洒了点蓝墨水的玻璃，被水洗过，一点点明亮起来。连同花坛里的绿叶植物。

曲和怔怔地望着那些还不肯在深秋衰败的植株，怀疑是热带移植而来的品种，宽阔肥厚的绿叶像两把小扇子，稳稳托着鲜秾的花朵。花敷叶腴。

真是蓬勃的生命力啊。

 

“曲先生您来了，黄先生还没起，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帮您去叫他。”

曲和冲着在草丛间侍弄花草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自顾着找了个石凳坐下。

他把篮子搁在了膝上，白色的麻纱下，刚出炉没多久的圆面包抹上了一层黄油，香气四溢。

 

最近连日睡不安稳，不知是不是被衾沁寒的缘故，总觉得自己像一条小船在刮风的海面漂泊，梦境如浮冰，支离而脆弱。

他觉得有些疲倦，垂下头，额头抵在手背上。

 

晨昏一体，周复循环。当这里的草木迎来白昼，另半个星球正缓缓沉入暗夜。

 

朦胧间又回到离别前那晚。

 

咚。

卧室一豆壁灯笼出昏黄的光，曲和端坐书桌前，正欲提笔，却被窗户的一声脆响吓了一跳。

悄然屏住呼吸，指腹抵着冰凉的金属笔管静止不动，心里隐约的期待却在一点点拱松泥土。只听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又是咚的一下。

他急忙搁下笔推开窗，看见黄志雄正跨坐在樟树的粗壮枝干上，腼腆地冲着他笑。

掩了一半身子在蓬松的枝桠间，像归鸟寻巢。

 

“闹什么？”心里惊喜骇三分天下，下意识张开手臂去接他，被狠狠撞了一个满怀。

后仰将倒时腰间被一股稳稳的力道托住。

“嘘。”黄志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

曲和父母正在隔壁安眠。

“来看你啊。”他倒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寻常不过的一次拜访。粗糙的手掌抚蹭着软软的发尾，声音也柔柔的。

“在给我写信？写了什么？”

“什么都没写。”

黄志雄默然不语，却郑重地将空白的信纸拈起，摊在手心。对折，再对折。每一道折痕都像在石碑上刻字立誓，然后安放于心口的衣袋。

 “我会很快回来，好么？”

 

天亮时目送他离开。

从树上一跃而下时，如结束夜巡的骑士披拂黎明。

曲和倚在窗边，携着满身将将退潮的吻痕，点了一根烟。

天边的星子落了，指间的复又升起。

那也是曲和第一次抽烟。

 

一颗莹圆的水珠经过叶脉的清晰纹理，摇摇悬在尖梢上，支撑不住，终于啪嗒坠入他衣领。

曲和一个激灵，抬起头，看见黄志雄正在廊下看着他。

浅褐色的道袍下，他形销骨立，他目光深深。

曲和笑着站起来，走过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树上那只扑打翅膀的鸟儿一同跃起。

象征这一刻的希望。

“快吃早饭吧，我自己烤的面包。”

 

后来？

后来他如期归来，可是灵魂却遗忘在了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