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凌李】蹲下来抱抱你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立方

关于幽闭恐惧症。


李熏然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幽闭恐惧症是出警的时候。犯罪现场在一幢旧式居民楼里,因楼层过高,建造之初就配有电梯,可惜年深日久也无更新换代过,狭小破旧,仅有最简陋的配置。

其他人员先上去了,李熏然和另一警员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分钟。进入电梯后,电梯门缓缓关上,上下猛震动了两下才开始向上走。

一平方多米的立方体,像一个用纸板糊起来的箱子,头顶一盏圆形的玻璃灯蒙着厚厚的灰尘,仿佛一只瞎了的眼睛,失神,唯有门缝中透出的一道微弱光线在身上周游。

李熏然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在发抖,能握枪搏击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并且随着电梯的上升,那种无法自主的焦虑感愈发强烈。他如同不会游泳的人一步步走入深潭,眼睁睁看着清澈汹涌的水逐层漫过胸口,巨大的压迫和绝望澎湃袭来。

 

最后是在队员的拖拽和呼唤下才从稀薄的意识中清醒,艰难爬上了岸。

 

这个秘密除了和他关系极好的那个小警察外,没人知道。因为鲜花食人案之后,局里劝过李熏然多休息调整些时日,甚至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岗位,可是李熏然却坚持警服穿上就不该脱下,若不能服务在第一线,人生也就失了方向,并且保证自己已经恢复得很好,没有留下任何创伤性后遗症。

因此他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甚至凌远也不知道。

 

凌远是李熏然的同居爱人,外科医生兼私立医院的院长。他是李熏然受伤后的主治医生,两人也是由此结缘,两心交印,日久生情,最后便水到渠成地走在了一起。

凌远是个好伴侣,李熏然承认。他年轻有为,风华正茂,成熟稳重,温柔体贴,优秀男性需要具备的品质他几乎都有,可最大的缺点就是心事重,容易跟自己过不去。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中的事,一旦轴上了,眉头就皱成一团,锁得紧紧的,还是把密码锁。这可能和他自幼丧母、被生父抛弃的经历有关,虽说后被一著名教授领养,衣食不愁,可骨子里仍是缺乏安全感的,性格也多了偏执的一面。

但没关系,既然有锁,就能有解。而知道这把锁密码的只有一个人,李熏然。

李熏然是他的小太阳,两人都知道这一点,李熏然的单纯乐观一定程度上恰好填补上凌远性格里的背阴面,他和煦的笑让凌远心里阴暗潮湿的角落见了光,春水初生,春草初盛。而李熏然也觉得既然凌远在生活上不遗余力地将他照顾妥当,自己也应该好好担当好这个角色,努力当一枚不落的小太阳,永恒散发着温暖的光。

基本准则就是,少让他担心,少让他操劳。

 

凌远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家住六楼,新开发的小区又配有明亮宽敞的电梯,可李熏然还是每次坚持上下跑楼梯。即使一天满满的工作下来眼睛里的疲惫显而易见,他还是将自己往电梯里一塞,自个儿蹬蹬蹬攀阶梯去。他问过,李熏然给他的答案是强身健体啊,他摸着凌远因久坐办公桌前而有点松软的小肚子,一脸坏笑地普及三十多岁男性发福的生理特征。凌远啧了一声,搂着人腰反身一带让他坐腿上,也不甘示弱地摸了回来,不过,透过轻薄的棉质衬衫,那硬邦邦的小腹肌确实是挺令人羡慕的。

 

凌远怎么也没往幽闭恐惧症的方向想,并且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也不会发现李熏然大大咧咧的盔甲下,还有这层脆弱的无助。

 

长年累月的熬夜与饮食不规律让凌远的慢性胃炎有向急性发展的趋势,平日发作时全靠胃药撑着,实在撑不住就借止疼片熬一熬,干嚼着,咽下去。医疗改革正处风头浪尖,因大刀阔斧颇受关注,也因阻力重重而举步维艰,他忙,他歇不下来,加上本身又是少顾己的人,多余的精力可以用来照顾家里照顾李熏然,却绝不会用在关照自己身上。

那天实在不凑巧,连着熬了两个夜班,饿了两顿,止痛片又没了。加上李熏然还在家。

他看到李熏然那紧张兮兮的小脸,艰难地笑笑,抬起手刮了下他的小鼻梁,让他给自己倒杯水去。

李熏然不依,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干脆果断地下达命令:“去医院,立刻马上。”

凌远来不及反对,手臂就被架在了对方肩膀上,两片孤伶伶的骨头支撑着一米八六的身躯,瘦削而有力。他下意识推开,可实在疼过了头,无力挣扎。

 

李熏然心里又恨又急。

恨的是这人什么都好,怎么就不懂得把那份忧人忧天下的心分点在自己身上?非要等到哪天真干不动了,才懊悔没早维护好革命的本钱……不,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他估计也只会责怪自己身体不争气!他愤愤的咬了咬嘴唇。而恨之外,更多的是激烈的急。焦急,惶急,急切。焦急他生生硬撑着受罪,急切两人晚到医院而病情恶化。

当电梯门缓缓关上,李熏然才从这样复杂的情绪里突然惊醒。

糟了。

为了快点到达楼下,又要搀扶凌远,李熏然居然忘记了自己不能坐电梯!

寂静如同停立在悬崖边的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随着两扇门页最后一秒的合上而轰然坠下。

他闭上眼,天地无声。

那种熟悉的不安重又复活,像纠缠作一团的蛇蝎,蠕行,窜动,啮噬而上。

封闭的立方体。

如同封闭的囚室。

 

他仿佛重又回到了那场绑架案的漩涡中,沉沦,坠落。若有若无的轻烟在眼前浮动,他听见沉重的锁链在凳角上摩擦出生涩的声响,看见犯罪分子的身影遥远而朦胧。

 

冷汗从毛孔中一丝丝渗出,汇在额角,悬悬欲坠。

 

凌远感觉到了身旁人的异常。坚挺的肩膀和有力的手掌像是被一点点抽去力气,从硬得硌人到软而绵薄。“熏然!”即使胃里火烧火燎地疼,他仍咬着牙一把揽住了李熏然坍塌下去的腰。

他钳着他的下巴扭过来,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幽蓝的恐惧之火却在隐隐燃烧。

“李熏然!”他发了狠地叫他,紧紧握住他颤得像是风中枯叶的双手,试图阻止他捂住脑袋。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刑警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对此刻的急性病患来说。他对抗不住,只能被那股力量拖着一同下坠。

在惨白的灯光下,李熏然蹲下身,一寸寸,一步步挪到电梯角落,紧紧抱住自己。


如果胃是疼的,那心比胃要疼一百倍,一千倍,像是被千军万马踏过,被扔在砧板上用几把刀同时剁着。专业知识让凌远在刹那间明白了,他明白他为何执意不坐电梯,明白了他潜藏的恐惧。

那场风暴过后未消的遗迹啊,惨烈又赤裸。


凌远捂着腹部也慢慢蹲了下来,和李熏然同样的高度,伸开双臂,圈住他,将他搂在怀里。


 “宝宝,不要怕。”

 

——————

原来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病人。可是不要忘了,你有我啊。

我们彼此拥有,彼此扶持。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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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一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