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生

【杜霖】船与岸

前文: 《热望》



许一霖当兵了。


杜见锋那身旧军装罩他身上跟娃娃穿大人衣服似的,实在是不合身,还是给重新弄了一套。

崭新挺括的轻质棉包裹修长的四肢,即使是最泯然众人的浅褐色,也把眉清目秀的许一霖衬托得像只亭亭玉立的鹤。

杜见锋绕着他转了两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总觉得还是,太瘦弱了。


打仗是件苦差事,不像胭脂铺里打打算盘那般清闲,许一霖实打实少爷的身子少爷的命,加之自小体弱多病,未干过什么重活,逛个街都恨不得配抬轿子。

这可不行。

杜见锋虽也恨不得把他放口袋里护着藏着,可真要上战场了不是由他说了算。他拈起许一霖纤细的手腕咂了咂嘴,决定明天就开始一对一的体能训练。

 

淡青色的天际刚吐露微茫的肚白,许一霖就被杜见锋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样子惹得老杜恨不得立刻抱人回被窝睡个回笼觉,他清清嗓子,逼着自己思想清明面容严肃:

“你,先跑个五公里吧。”

“啊?哦。”

许一霖知道杜见锋陪自己早训用心良苦,也着实想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二话不说领命上了泥地操场。


刚起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匹矫健的小马驹一样四蹄翻盏,清亮的眼瞳盛满少年意气,可七八圈过后,腿脚就不那么听使唤了,踏出的尘土甚嚣而上漫糊了脸膛的自信,呼吸也不由紊乱起来。

杜见锋原本抱着手臂站旁边监护,发现人双腿摆动的频率逐渐不在节奏上,便紧了两步到人身边陪他一同跑。

“呼吸要有稳定的频率,别张着嘴,风灌进去容易咳嗽。”

这样的新兵蛋子搁以前杜见锋早就开骂了,可是对着许一霖,杜见锋只有耐心温和谆谆教导的份。他小幅度摆动双臂,拿出教官的姿态面向正前方,眼神却偷偷地瞄他。

许一霖见人跟了上来,心里既有细碎的感动也有自责,不答话,只抿了抿嘴,盯着地面的目光更为专注。


远方一寸寸铺展柔和明亮,熹微的晨光给天地万物镀上了一层淡薄的银粉,许一霖的脸像被人遗落在湖底的古玉,不露锋芒的另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杜见锋看他额角已接连冒出浑圆的汗珠,两片薄唇也显露苍白,有点懊悔是不是一上来给人训练强度过大,也担心他之前的病还没好完全,忍不住道:

“要不咱先停下来歇会儿吧。”

可许一霖虽然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主,既然铁了心要随他戎马峥嵘,一开始就不能示弱动摇。

他摇摇头,把力气蓄到下半身,使劲抻开腿向前跨了一大步,可脚刚着地就像踩在海绵上失了着力点,脚踝一撇,半边身子跟着软下去。

杜见锋侧过身一把将人接在怀里,低头对上那几乎占了三分之一脸的圆眼睛,眼角细纹根本藏不住笑意。

许一霖见他还笑得这般欢,恼火地边支起身子边推他。

机会难得,杜见锋自然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嘴上却因得意贫了起来:“你瞧你,这点就跑不动了,想当初我们训练时可都是负重跑的。”

“不就绑俩沙袋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许一霖不屑,“更何况现在你旅长当久了,恐怕早就没当时……”

话还没说完,身子倏然轻了,腿弯被一股力量支起双腿被迫腾空,他下意识搂紧杜见锋的脖子:

“杜见锋你疯了?”

“没疯,让你看看老子怎么负重跑。”


那轮太阳像是瞬间跃出枝桠的,白亮亮地悬在空中,被杜见锋宽阔的肩膀遮了一半,像他背着一轮太阳俯视他。

许一霖眯着眼仰起脸,颠簸之中觉得自己像一条浪尖上的小船。

他想起那个黄昏,杜见锋也是这么抱着他走出深不可测的麦地的吧。

他几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苟且乱世中,自己若注定是一条随波逐流的船,但愿杜见锋的胸膛是唯一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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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一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