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2

“因为……你太好看了，我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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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的功夫，曲和就跑了下来。                

 

“这件衣服是我哥剩给我的，比我自己买的要大一些，你应该能穿。”他把手里的牛仔外套递过去。或许是洗太多次的缘故，衣料有种做旧的蓝。

 

那人怔了一下，缓缓脱下了身上被泼了油污的那件。

 

里面是军绿色的短袖，绷紧在臂膀上，勾勒出底下虬结的肌肉。

 

谢谢。他终于开了口。

 

 

乐团的训练进入白热化阶段。赛后会对团员进行筛选，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离开，留下的有机会进入更高的平台，而离开的，或许将携着音乐的梦，湮灭在泡沫般汹涌的人潮中。

曲和之前因补习文化课，在乐器上荒疏了一段时间，相较其他同学，更需投入日夜无休的练习。手指刚开始疼的地方起了密密的小水泡，破了，再长，逐渐衍出一层由薄变厚的茧，摸上去有陌生的粗糙感。

 

在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下，他把和对方换衣服的事尽数忘在脑后，因此当他再一次看到那个大高个，差一点没认出来。

 

对了，上次临分别时互道了名字，叫……黄，黄什么来着？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黄志雄这三个字。

 

黄志雄倚在宿舍楼下的楝树下抽烟，敞着风衣，屈膝点地，举止之间有种落拓的感觉。借的牛仔外套装在一个纸袋里，放在脚边。

远远见他来了，立刻将燃了一半的香烟扔地上踏灭。

像是怕他不喜欢烟味。

 

“哦是你，那件外衣已经给你洗好了，等我给你去拿。”又是近十二个小时的训练，疲乏感吞噬过多的言语，曲和淡淡地跟他打个招呼，转身想上楼。

却被扯住了胳膊。

“不……不急。”黄志雄支支吾吾地看着他。“要不要……去吃夜宵？”

 

啊？

 

上周开始，市里加严了对无证流动路边摊的查处，学校后门一溜的摊商顷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水滴躲进大海，浮游的夜生动物敛起尾巴戴上面具，悄无声息地匿入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中。这可苦了下晚课的学生，肚子里失了人间烟火的重量，成了飘曳的孤魂，闪灼的眼，在夜里碧荧荧地发光。

晚饭只啃了半个面包，经他一提醒，曲和察觉腹中早已饥馁如焚。

 

黄志雄带着他出了校门，七拐八拐，在一条砖巷的深处找到一家毫不起眼的面馆。只有一间门面的大小，门口立着块跛脚的纸板招牌。

手写“麺”字，龙飞凤舞，笔画很粗，带点象形的感觉，像是幅绘画作品。

 

曲和发现里头并没有顾客。

 

“阿嬷，来客人了。”话落半晌，姜黄色的布帘被撩动，一位瘦小昏眊的老妪颤颤巍巍从里屋出来。

 

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界，黄志雄话比上回多了许多。

 

“这是我外婆啦，你先坐坐，我去给你煮面。”他把背了一路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倚在墙侧，让曲和随意找位置坐，一低头，便进了后厨房。

 

在这求学两年，曲和仍不太会说这边的方言，便对婆婆点了点头。店里总共就三张方桌，他挑了靠近门的那张。

 

他环顾四周，发现店里装潢很古旧，是岁月冲刷出的古色败旧，而不是模仿复古风刻意为之。泛黄的墙皮被反复的雨水浸泡，不规则隆起，宛如老人起皱的皮肤，一张花花绿绿的菜单贴在西面墙的上端，有的地方也褪了色。

屋椽下吊着的一个硕大灯泡，是整个店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很快，黄志雄就捧了碗筷出来。氤氲的热气令他眉眼柔和。

 

“那么多？”

 

满满一碗担仔面，有肉燥、虾尾、鱼蛋，层层叠叠。碗的直径比曲和的脸都大。

 

“没事，你尽量多吃，看你那么晚下课好辛苦。”

 

黄志雄撑着脑袋坐在他对面，脸上被灶火烘烤得汗津津，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曲和低头吃了两口，忍不住停下筷子，发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上次见面你话那么少？”

 

黄志雄赧然一笑，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鬈发。

 

“因为……当时觉得你太好看了。而且除了我外婆，从来没人给我洗过衣服，我一紧张，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